哥哥带回来一个人，说让他保护我。

那人冷淡得很，哥哥告诉我，他没有心。

怎会有人没有心？

我不信，直到那日……

1

哥哥带回来一个人，那个人比哥哥还高，很瘦，很好看，许是我见过的人少的原因，我总觉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。

他叫奚忱，我觉得他的名字也如他的人一般，好听极了。

奚忱的背后总是背着一把剑，哥哥说让他做我的守卫，保护我。

他整日里一脸的严肃，我逗他笑，他仍是一脸的严肃。

我忍不住问哥哥，他为什么不笑呢？

哥哥弯唇，摸了摸我的发顶：「因为他没有心。」

我愣住了：「没有心？」

怎么会有人没有心呢？

哥哥突然阴沉下脸来：「他做错了事，这是他应得的。」

我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，哥哥也不肯告诉我。

但是我始终觉得他不会是坏人。

2

他来的第二日，我央求哥哥允许，让他同我们一起吃饭。

我问奚忱张妈妈做的饭好吃吗？他只是点头，不语。

张妈妈做的饭我怎么都吃不腻。

从前家里只有我和哥哥、张妈妈三人，她就像我们的亲人一般，只可惜她不知为何，是个哑巴，也不识字。

哥哥几乎每天都忙碌得很，常常一整日都不在家。

张妈妈却是要在家收拾里里外外，也总是没有时间陪我。

现在好了，有了奚忱，虽然他总是板着脸，一次说不出几个字，可总算有人陪我说话了。

我带他转过了我们院子的每一个角落，看过了院子周围的每一寸风景。

哥哥平时不让我出去，只有他空闲下来的时候，才能带我去村子里、集市上转转。

他说过，没有他的允许，不能出去。

所以，转够了院子，我拉着奚忱走到屋子里下起了棋。

我以为他不会，可不承想，我一连输给了他几次。

我不禁皱起眉，有些矫情地嘟起嘴：「不行不行，我们不玩这个了。」

于是我拉着他去院子里荡秋千，荡阿荡，我的心情也跟着逐渐好起来。

我问他为什么叫奚忱，他说不知道，他还说，他不记得之前的事了。

我问他还记得什么。

他说他只记得自己叫奚忱，还记得哥哥告诉他，要好好保护我。

我看着他，突生一些怜悯。

哥哥告诉我，他犯了错，这本是他应得的。

可我只知道，他对我很好。

3

后来的几天，我们白天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，我对他渐渐熟悉起来。

我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没有心，我总觉他除了冷淡些与常人无异。

人怎么会没有心呢？

很久很久以后，我才知道，他原来不是普通的人。

4

这天夜里，哥哥忙到没有回家，却偏偏下起了雨，打起雷来。

我有些怕雷天。

张妈妈年纪有些大了，不到万不得已，我不想去打搅她。

于是我飞速走出去，敲了敲奚忱的房门。

还好奚忱开门及时，我闪身进去，长呼一口气，拍了拍胸口。

奚忱问我怎么了，我说我怕打雷。

他点点头，让我坐进去，陪我说起了话。

也是从这一晚开始，我发觉自己有些喜欢他。

我看着烛光投射在他面颊的浅浅光影，一点点深陷其中，失了神。

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，我看红了脸，回过神，慌忙低下头。

而后草草找了借口，转身逃出了房门。

好在雷雨已停。

5

翌日。

我拉着奚忱一起玩叶子牌，他竟不怎么会。

他一连输了几次，我开心极了，嚷着输了的该做惩罚。

于是我从书房里掏出笔墨，想要在奚忱精致的脸庞上再添些颜色。

我第一次见他脸上有了些情绪。

却也只是秀眉微蹙，闭上眼睛，一声不吭地任由我在他脸上发挥。

我画着画着，却又像是被吸了魂魄般，望着他俊美的面，抬起左手，轻轻划过他的眼角、眉梢至鼻尖。

我不禁心生感叹，叹这世间怎会有人生得这般好看。

恰在这时他睫毛微颤，睁开了眸。

我心尖一颤，手中松了力道，毛笔便这样顺着我的指尖滑落。

「你们在干什么？」哥哥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。

我慌慌张张站起身，下意识搪塞起来：「没，没什么……」

哥哥歪过身，看到奚忱面上的墨，不知想起了什么，面色有些沉。

他看着我，一脸的严肃：「阿妤，他只是一个下人，我让他来保护你，

「他没有心，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人情世故。」

又是这样，哥哥又说他没有心，可我不信。

「哥哥，我没把他当下人，他是我的朋友。」

哥哥不再与我辩解，只抛下一句：「总之，你和他不会有结果。」

之后便让张妈妈带我回房。

我只听到哥哥说：

「奚忱，我再说一遍，你的任务是保护好凌妤……」

后来的几天，哥哥好像都没有那么忙，几乎天天守在我的身边，我和奚忱也因此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。

奚忱多数时候都是垂首站在旁边，一言不发。

我原本因为奚忱的到来一连几天的好心情也就此被哥哥打破。

我看着哥哥，心里藏了怨念，却不敢表现出来。

6

好在几天后，哥哥又是忙得不可开交。

我终于能再次与奚忱单独相处。

许是几天前哥哥跟他说了什么，他似乎是比先前更冷淡了些。

我让他陪我下棋，他不肯；我让他陪我玩叶子牌，他不肯；我让他推我荡秋千，他也不肯。

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：

「我们去集市上玩吧！」

「公子说过，不许你……」

我不管他说什么，抓起帏帽，独自走出去。

反正哥哥今天很忙的样子，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，而奚忱见我出去，无法阻拦，为了保护我也定会跟我一同出门。

果然如我所料，他跟了来。

我们逛了一整个集市，我买了很多东西，让他帮我提着。

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，他的手里便提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。

回到家，我连忙将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，以防哥哥回来一眼便看出来我去了集市。

收拾完后，我随手拿起一支珠钗，在头顶比划了一下：「你觉得好看吗？」

奚忱看着我的发髻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。

我撇了下嘴，将发钗递到他的手上：「你帮我戴上。」

他拿起发钗，轻轻为我簪上。

他看着我的发顶，长睫投下浅浅的阴影。

此刻岁月静好，若是时间在此刻静止，好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。

晚间，哥哥回来了，却是气冲冲的模样。

我有些心虚，不敢看他。

哥哥经常嘱咐我，不经过他的允许不能出去。

我今天不但出去了，还去了人多的集市。

「你和奚忱去集市了？」

我一愣，心知哥哥既已这么问了，便是知道了什么。

我硬着头皮点头：「是。」

哥哥一下子怒火中烧，朝着我大声吼道：

「凌妤！我跟没跟你说过，没经过我的允许不准私自出门！

「你知不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危险！」

我不明白，外面究竟有什么危险，记忆中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哥哥总是小心谨慎，不允许我私自出门。

可每次我出去的时候都并未发现什么危险。

我也问过他很多次，可他就是不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。

「可是哥哥，你看，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？奚忱会保护我，没事的。」

哥哥扶额，显然听了我的话更加生气。

他不再同我多言，而是转身走回他的房间。

没过多久，我看到哥哥拿着我从没见过的，又粗又长的鞭子走了出来。

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，连忙走上前拉着哥哥的衣袖：

「哥，你要干嘛？」

哥哥看着我，摸了摸我的发顶，眼角闪过一丝狠厉：

「乖，阿妤，既然你不听哥哥的话，那哥哥只能罚那个看护不佳的人了。」

我害怕极了，从未见过这样的哥哥。

「哥，我错了，我知道错了，你别生气了好不好……」

哥哥看着我，勾唇笑了下：「阿妤，你没有错，错的向来只有他。」

说着，哥哥阴鸷的眼神瞥向了奚忱。

我心下一沉，怕到快要哭出来，拉着哥哥的衣袖，求他不要伤害奚忱。

哥哥却是一把甩开我，叫来张妈妈看着我，而后一步步地走向奚忱。

长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传来，奚忱却是硬生生忍下，只发出些许闷哼声。

张妈妈的力气实在是太大，以至于我怎么都挣脱不开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奚忱因我受罚。

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不知哥哥打了多少鞭，直到我哭累了，跪坐在地上哥哥才停手。

哥哥转过身来，我看到他的手竟被皮鞭磨出了血。

哥哥向我走过来，似要伸手将我脸上的泪擦掉，我躲了过去。

哥哥却还是抬手抚上我的脸颊，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：

「阿妤要乖，哥哥这都是为了你好。

「他如今这般模样，是他欠你的，你不必愧疚。」

哥哥又在说这种话，这种我听不懂的话。

我现在无心管哥哥究竟为何这么说，我只关心奚忱怎么样了。

哥哥却是挡住我的视线，不许我多看一眼，随后让张妈妈将我带回了房间。

夜深，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。

我担心奚忱，不敢相信一向对我十分温柔的哥哥怎么会做出这种事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终于忍不住起身，穿好衣服，拿起药箱，蹑手蹑脚走了出去。

我走到奚忱的房门外，不敢敲门，怕哥哥听到。

我轻推了下面前的房门，竟没有关，我飞速踏进去，转身撞入了奚忱深邃的眸。

他正裸着上半身坐在床头。

我走上前，看着他浑身的伤痕，声音中带了哭腔：

「对不起，我不知道我出去一趟竟然会给你带来这么大麻烦，早知道……呜呜……」

事已至此，哪有什么早知道？

他不作声，只是平静地看着我。

我颤抖着手，从医药箱中取出药粉，开始给他上药。

我看着他身上骇人的伤痕，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。

令我意外的是，他竟抬起手，帮我擦掉眼泪：

「我没有心，一点都不疼。」

我听了却是哭的更厉害。

骗子，这么多、这么深的伤，怎么可能不疼。

他继续抬手擦拭着我的眼泪，却怎么都擦不完。

我抬起头，伸手圈住他的脖颈，对准他的双唇，吻了上去。

只一下，我迅速离开，双颊滚烫地望着奚忱。

奚忱也正看着我，但是他的神情似乎和刚才一样，并没有多大变化。

好像并没有因为我的吻，产生什么不一样的反应。

这令我有些失望。

我终于开始相信，他可能真的没有心。

可是，那又怎样呢？我就是喜欢他。

我拿起药瓶，继续给他上药。

「我以后一定不再跟哥哥对着来，好好听他的话，再也不让你因为我受罚。」

我看着他，又是一阵心疼，轻轻地替他吹起伤口，希望能因此减轻一点他的疼痛。

7

我和哥哥之间的关系也因此事有了些隔阂，我心中总是闪现哥哥那天凶狠的模样，怎么都挥之不去。

哥哥似有察觉，却也是无暇管我，这几天总是忙前忙后，不得空闲。

我每日都悄悄替奚忱上药，令我开心的是，他的伤恢复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快。

这天，张妈妈去集市上买菜，我则正在院中逗着猫儿。

突的，几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从院门上方跳进了院子。

我吓了一跳，抱紧猫儿躲到奚忱身后，颤抖着嗓音问他们为何跳进我家院子。

几人看了我一眼，而后震惊地看着我身前的奚忱，做出了一些我没见过的尊敬姿势：

「我们找了您好些天，奚忱上仙，您怎么会在这儿？莫不是凌祁那个魔头把你抓到了这儿？

「快跟我们回去。」

魔头，他们怎叫哥哥魔头？

奚忱看着他们，不语，只是手中执剑，护在我身前。

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，其中一人道：

「奚忱上仙，抓住凌妤，便不怕那凌祁不献身，到时候便将他一网打尽，除掉这个魔头！」

我心头一惊，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，只是怕得后退一步。

奚忱回头看了我一眼，而后说道：

「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，莫要再靠近一步！」

几人面面相觑，最终一人道：

「奚忱上仙怕是被那魔头迷了心智，我们一起，将凌妤捉住，救回上仙！」

几人点点头，便一同提着手中的剑，朝我和奚忱刺来。

我怕极了，从没见过这阵仗。

猫儿见状，也慌忙地从我怀中逃离。

几人和奚忱打起来，奚忱紧紧将我护在身后。

不过几招过去，几人不敌，只得撤离。

「吓死我了。」我抱住奚忱，眼泪不由自主地夺出眼眶。

奚忱木讷地抬手，摸了摸我的发顶，只道：「无事，莫怕。」

我脑海中不断闪现那几人的话，他们叫哥哥“魔头”，叫奚忱“上仙”。

这些词我只在话本中见过，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样喊。

难道，这世上真有话本上说的仙境和神仙吗？

哥哥整日在外面忙，我却时常不知道他在忙什么。

就连现在，我遇到了麻烦都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怎么告诉他。

8

过了好久，我还是紧紧抓住奚忱的衣袖不肯撒手，我总觉得那些人会再找过来。

哥哥又是匆匆忙忙赶回来，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刚才的事，连连问我有没有伤到哪里。

我只是摇头：「多亏了奚忱。哥，我听他们喊你魔头，他们叫奚忱上仙，这是怎么回事？」

哥哥听了眸中闪过一丝异样：

「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，快些收拾东西，我带你离开这里。」

我想起刚才的场景，不敢耽搁，连忙听哥哥的，回屋收拾起东西。

收拾完东西，我才反应过来张妈妈还没回来，哥哥却说不用管她，她不会有事。

我只得点点头，戴上帷帽，坐上了马车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昏昏欲睡。

恰在这时，马车猛地颠簸了几下，而后停住。

「阿妤，待在马车里，不要动！」

紧接着我听到马车外有了打斗声。

大概是之前的那帮人又追了来，怎会这么快？

我轻轻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，看到这次来了更多的人，均是白衣飘飘，金冠束发。

其中还有几人位于前列，明显是他们的领头人。

「奚忱上仙，你果真在此，听说凌祁使用歪门邪道的法术迷惑了你的心智，你法力最是高强，可有事？」

奚忱看了那人一眼，不语。

那人见状，直接冲哥哥吼起来：

「凌祁，你真是罪大恶极，这么多年你帮着魔族做事且不说，如今竟然将奚忱上仙迷惑了心智，束于此，我劝你早日收手，把那个完好的奚忱上仙还回来！」

哥哥挑眉，冷笑了一下：「哼，可笑，还回去？他欠的债还没还完呢。」

「欠债？奚忱上仙当年也是为了三界众生考虑……」

「为了三界众生？那他就可以对我妹妹不管不顾了吗？他们明明相恋了千年，他怎么忍心？

「哦，我忘了，他奚忱向来就没有心，不管我掏没掏，他都没有心！」

几人听了一阵唏嘘。

「你这个魔头，竟将奚忱上仙的心掏了出来，怪不得他……」

哥哥突然大声笑起来：

「哈哈哈哈哈哈哈，没错，我就是把他的心掏了出来，我倒是要看看，怎的一个神仙会做出那般没有心的事，我倒是要看看，他的心是不是黑的！」

「可恶啊，可恶！真是恶毒至极，罪不可赦！」

我惊恐地瞪大双眼，对于听到的内容震惊不已。

奚忱的心，竟是被哥哥掏走了？为什么掏走了心却还能活着？

而我那几日给他上药，也并未发现胸口有伤痕。

还有，哥哥说奚忱对妹妹不管不顾，那个妹妹是指我吗？还是说，哥哥还有其他妹妹？

一时间，太多的信息冲向脑海，我有些不知所措。

「哈哈哈，没错，我就是恶毒至极，谁让你们的奚忱上仙伤了我的妹妹？

「如今你们仰仗的奚忱上仙没了心，空壳一具，只听从我的号令，不若，我们一起瞧瞧，他是怎么反击你们的？」

几人倒吸一口凉气，似是有些怕了。

哥哥睨了他们一眼：「哼，怎么，怕了？」

只见为首的一个人胡须抖了抖，喊了声“冲”，双方便就这样厮杀了起来。

对方的人多得可怕，而这边只有哥哥和奚忱。

我抓住马车里的扶手，心慌得很。

当我再次掀起帘子的一角，却发现眼前突然多了些身着黑衣，戴着面罩的人，和那群身着白衣的人打了起来。

我惊诧于这些人来得如此突然。

9

更令人震惊的是，一群人不像是普通人打架，竟能腾空而起。

就在这时，迎面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提着剑朝我这边刺来。

我吓得向后挪去，却发现那人在快要靠近我之时像是触碰了什么屏障一般，被硬生生弹了回去。

哥哥向这边看来，紧接着朝那人飞奔而去：

「敢动阿妤，你找死！」

没等我看清后来发生了什么，我便被人从后掐着脖颈，拖出马车，腾了空。

「咳咳，咳咳咳……」

我拍打着掐住我脖子的手，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
「凌祁，赶紧收手，否则，我就让你再体验体验失去妹妹的痛苦！」

我看到哥哥瞪着眼，看向我这边，双眸突然变得通红，恶狠狠地看着我身后的人：

「放开她！」

「放开？你作恶多端，全是因为她！把奚忱上仙的心还回去，我就放过她！」

令我震惊的是，哥哥的手上竟是凭空出现一个蓝色透明晶盒，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颗鲜红的心脏在跳动。

「放开阿妤，不然，我就将奚忱的心脏捏碎，让他永远都回不去！」

掐住我脖颈的力道明显松了下来。

「那你也别忘了，你这个如纸做的凡人妹妹的命现在也在我的手上！我突然反悔了，我们不要奚忱的心脏了，我们要你死。

「奚忱上仙是个为三界考虑的好上仙，我想他愿意牺牲自己，为了除掉你这个魔头。」

我清楚地看到哥哥瞪着赤红的双眼，面色逐渐阴沉。

那人没发现，哥哥一只手悄悄地背到身后，紧接着身侧掐着我脖颈的手突的松开。

奚忱趁其不备刺了他一剑。

我想，准确来说，是哥哥操控的奚忱。

我摔倒在地，没等反应过来，便见那人朝我这边隔空推了一掌。

我直觉胸部一阵闷痛，口腔内涌上腥甜的感觉，鲜血就这样从我口中吐了出来。

随之，一些记忆也突然涌上脑海。

10

原来，我曾经也是天上的仙。

原来，父亲母亲曾在仙魔大战中殒命，只余哥哥与我相依为命。

原来，我和奚忱曾经是仙侣，而我不慎落入魔族的陷阱，若是救我出来便会引起一场浩劫。

于是，我看着奚忱亲手封印了我。

我看到了哥哥急急忙忙赶来的身影，我听到了哥哥撕心裂肺的声音。

我回过神来，再次看到了哥哥急忙赶来的身影，似与记忆中哥哥的身影重叠。

哥哥抱紧我。

我看到哥哥浑身都在颤抖，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胸前。

「阿妤！」

「哥……」

我感到我的眼角也涌出了一股热意。

我这次，大概是真的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吧。

可是哥哥这样伤心。

可是哥哥因为我入了魔。

哥哥将脸埋在我的胸前，不停地说：「我的阿妤……该死，他们都该死，都该死……」

我握住哥哥的手：

「哥，放手吧，他守护的是苍生，他没有错，如今你因我堕魔，别说是我，爹娘也难以安息。

别，别再错下去了……」

「啊——」哥哥不停抚摸我的发顶，开始向我身体内注入灵力。

不过是无用之举。

「他怎么可以，我当初那么相信他，他却弃你于不顾，什么守护苍生，若不是你，我早便杀了他。

「阿妤，哥哥把你捧在手心都怕摔了，他却那么对你……

「如今我好不容易助你重塑肉身，本是一点法术都不能触碰，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，那些所谓的仙族人却怎么都不肯放手，伤你至此！」

我看到哥哥周身散出红黑色魔气。

我忙颤抖着手拉住哥哥的手：

「哥……」没等我说出话，一口鲜血便又吐了出来，「哥，别这样，算是阿妤求你了，好吗？」

哥哥冷静下来，眼里不停涌出泪水：

「可是阿妤，我不甘心，阿妤……」

我艰难地抬起手，努力擦掉哥哥满脸的泪水。

「哥哥，能再活一次，对我来说已是最大的幸事了。

「哥，你答应我，不要再因为我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了，把奚忱的心，还给他。」

哥哥边流泪边看着我，没有回答。

我抓紧他的衣袖：「哥，阿妤求你了。」

哥哥咬紧牙关，狠狠点着头。

许是濒死产生了错觉，我竟看到失了心的他流了泪。

我好累，双眼从来都没有这般沉重过。

（正文完）

番外－凌祁

1

妹妹有了仙侣，是仙界有名的奚忱上仙。

他们二人郎才女貌，不仅我，仙界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早晚的事。

而今，我见他们两人日日腻在一起，不禁感叹——那个小时候整日黏着我的小团子就这样长大了。

奚忱对阿妤很好，他看阿妤的眼神里总是藏了与看他人不同的宠溺。

我想，他们将来定会创下让三界众生都艳羡的佳话。

2

可偏在这时，仙魔大战一触即发。

父亲母亲身为仙界的大能理应带头出战。

可他们却就这样一去再也没回来。

凌氏一脉从那日之后，便只余了我和妹妹。

我紧紧抱着怀里哭成泪人的阿妤，暗自发誓，我定要护好妹妹，不让她出一点差池。

3

可天公终究不做美。

阿妤不慎落入魔族布置的陷阱，而奚忱，竟是没做过多思索，便打算将阿妤同魔族几人一起封印。

我大喊着不要，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，阿妤就这样在我眼前离去。

我气急，死死拽着奚忱的衣领，朝他一招招打过去，问他为什么不救阿妤出来。

他只留一句「为了苍生，不得不为」。

我打了他几招，他竟是一招都没有躲，直到有人压制住我，我才停了手。

4

后来魔族的人找到我，告诉我，他们有办法让阿妤复活，代价是我加入魔族。

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，只要是能救回阿妤，这又算得了什么。

他们没有骗我，我的阿妤回来了。

只可惜她什么都不记得了，如今也只是个凡人，且不能触碰一丝法术，一旦触碰，一个时辰之内必将灰飞烟灭。

我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，让阿妤住下，并且找了一个不会说话，目不识丁的妇人照看她。

5

入魔后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，该如何将阿妤受的苦从奚忱身上讨回来。

终于有一日，我得手了。

我怕阿妤会怪我，没有直接杀了他，而是选择让他成为我的傀儡。

不知是他内心愧疚主动配合还是怎样，总之，我轻而易举将他的心掏了出来。

从此，那个原本众仙仰望的奚忱上仙成了我的阶下囚，只听从我一人的号令。

我让他去保护阿妤，他乖乖地去了。

6

我以为这次我会守好阿妤，可我还是没做到。

阿妤被那个该死的仙族人击中了，这次是必死无疑。

我崩溃极了，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。

我想杀人，将这些该死的所谓的仙族人都杀了，将那个心中只有苍生的上仙也杀了。

可阿妤却拉住我，不让我继续错下去了。

我听阿妤的话，收了手。

我看着阿妤的身体一点点地消失，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被撕碎。

终于在阿妤彻底消失后，我听阿妤的话，将奚忱的心还了回去。

那个从前阿妤爱极了的奚忱上仙又回来了。

我看到众仙朝拜他，我听到众仙大喊让他杀了我。

我却突的笑起来，看着奚忱：「不劳上仙动手。」

我决定去找父亲母亲，去找阿妤。

这世间再没什么是值得我留恋的了。